2025年5月13日星期二

五月的多倫多

多倫多的夏天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是一股草地和樹木混合略帶潮濕氣溫22度的味道。

雖然說加拿大四季分明,但是春天和秋天轉瞬即逝,感官來説其實只有夏天和冬天。從安大略省的電費peak season收費就可以窺見一二。每年的五月到十月,電費高峰收費是中午,十一月到隔年的四月,高峰時段則改爲早上和傍晚。

今年的冬天特別漫長,好不容易熬過了六個月的冰雪,我終於可以在五月初旬打開客廳的大門,舒服在沙發上面乘涼寫文章。要知道四月的時候還在下雪,客廳的門稍微打開五分鐘就已寒風入骨。

在這裏生活了差不多三年,每天看陽光在房子光綫的變化,竟然學會了由於地球傾斜的緣故,太陽每天的高度和軌跡都不同,所以每天黃昏都獨一無二。對於一個赤道長大的人來説,是有點不可思議的。

話説這兩年很少回來寫文章,或許代表了生活很安逸,日復一日也沒什麽好説的。過去幾年寫作的高峰期始於肺炎大流行,在家裏關了兩年抑鬱得無從發泄,只能寄情于文,然後2021年初來加拿大,各種新事物接踵而至,新奇地不得了。移民了五年,當初的新鮮感也逐漸變成了日常,自然就文思枯竭了。不過今天在圖書館的libby app上看雜志,那種雜志特有的排版和文字的觸感,加上窗外的彩霞,讓我想起了中學時代在晚間自修時刻在校園溜達,亂入教室看別人藏在抽屜的雜志的歲月,腦海突然就蹦出了文章的第一句話。這種時刻千金難買,我立馬就開電腦寫下來。

説起近況,下半年由於室友的女朋友將畢業,所以他將會搬家,而我也不得不找新的房子。雖然每個月租金負擔將會加重,但是我也很期待可以自己住的感覺。

小時候跟家人住,中學住在12人的擁擠寢室,大學在外面跟同學租房子,畢業回國搬回家裏,而來了加拿大又回到跟別人一起租房子。這麽多年過去,我發現一個成年人的小確幸也無非是早上沒有被任何人吵醒,打掃好的房子沒有任何人弄髒,隨時隨地開喇叭聼音樂。宿舍的經歷教會我要悄無聲息的生活著,要照顧好衛生不影響別人。我今年已經要32歲了,如果年屆中年還要小心翼翼地生活其實也是挺悲哀的。所以這輩子不管怎樣我都要好好地體驗一次獨居,那種無人打擾,絲毫沒有一絲聲音的極緻狀態。

獨處是一種常態,也是一種奢侈。



2024年6月13日星期四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

幾天前突然想起村上春樹今年已經75歲。假設他下一部的小説是七年之後或更久,那這部小説很有可能是他的封筆之作。我隨手搜尋了他最新小説的名字,結果Google出來的結果竟然是國境之南的最後一段。

 我在那黑暗中,想起降落海上的雨,想起廣大的海上,沒有任何人知道正靜悄悄地下著雨。雨無聲地敲著海面,連魚兒們都不知道。

直到有人走過來,悄悄把手放在我背上,我一直在想著那樣的海。

─── 村上春樹《國境之南、太陽之西》

一直以來我對國境之南沒有太深刻的印象,但是小説結尾所描述的大海,肯定是有史以來最寂寞、最孤獨的大海。那樣的大海,讓我想起了St Andrews凌晨兩點的海邊,在完全漆黑的天空下,我坐在沙堆旁,聽著不斷拍打岸邊的浪潮。

那年是2012。

突然又想起了很多不再聯係的人。每次遺憾的感覺襲來,我都會想起他們曾經對我的好。


2023年1月10日星期二

難忘的時光

2019年開始,我幾乎都是在倒數中過日子。

倒數考試,倒數辭職,倒數出國,倒數畢業,倒數簽證到期,倒數回國。

當我意識到人生的一切都有期限的時候,我對很多事情都突然看得很開,即使糾結也很快釋懷。如果你知道有一天,在某個星期三的下午你和此人的人生軌跡就會從此錯開,兩不相欠,這個時候眼前的各種情緒都不再重要,相反地,我只想好好地體會每一瞬間。

抱著這種覺悟過日子,遺憾突然少了很多。我不再去想如果一開始我如何,現在會是如何?答案呼之欲出,哪怕從來一萬次,我還是會以一樣的態度,拼盡全力地對待眼前的一切,不留餘力地,不找藉口。

尤其是認識了新的女朋友后,這種感覺尤爲强烈。如果哪一天,我真的需要離開這個國家,不管什麽原因,我都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彼此真心對待,給予大家充分的自由,不勉强不欺騙,不留遺憾。

人生足矣。


2022年11月12日星期六

時空旅人

黑暗中兩人相擁著。

肌膚的觸感,身體的溫度,這一切的一切都感到異常熟悉又陌生。上次這樣抱住一個人什麽時候?似乎是非常非常遙遠的事情了。

就在阿拓登錄Google Photo,點擊2014年的11月時候,一張又一張親密的合照,瞬間把他帶回過去的歲月。一張一張照片地刷著,突然看到了那段她和朋友説著不愛了想要分手的對話。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他突然明白什麽叫做不被愛的人。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喘不過氣,在無底洞不斷地墜落。在往後的日子裏,他對很多愛情電影產生共鳴或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因爲他明白在愛情的路上被人抛下的滋味是什麽。也許也是這個時候,安全感這三個字徹底從他生命消逝了,從那天開始,他時不時都提醒自己,生命有期限,愛情有期限,不要留戀任何人任何事物,因爲沒有什麽會天長地久。可以做的,就盡可能在愛情盛開時,好好地體驗一切。

櫻花璀璨,總有凋零時。

這裏,他覺得好像回到了過去,枕邊人到底是誰,他有點分不清。

"I will never get bored of you",她這麽説著。

阿拓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曾經説過類似的東西,什麽山盟海誓,最後還是分手了。

這個晚上,他記得在大二的秋天,從漫畫東京80年代看過這句話

二十年後的今天我才了解,戀愛的時候可以很快,也可以過得很慢。

在回想喜歡上一個人的過程時,怎麼都會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回想熱情冷卻的過程時,就算是好幾年,也會覺得一切都很倉促

這句話不斷在他腦海播放著,一遍又一遍,因爲身邊的這人,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是沒有人。

有時愛美在無法永恆,愛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你若勇敢愛了就要勇敢分。


2022年10月2日星期日

臺北爸爸,紐約媽媽

今天想把書本的最觸痛心弦的部分寫出來。

那段在地鐵上大口喘息著,念不下去的那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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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準備好説出來了嗎?” 我無聲地問我的妹妹,Rose。我的話語吞嚥在喉閒,無聲地發出巨響,碰通直落到底,一直掉進心底,妹妹沒有發現我的異樣。

那是美東飄落下有史以來最大風雪的那一年,發生在我們兄妹之間殘忍的秘密。幾個少數知道的朋友守護著我,陪伴我渡過那次風暴。後來好幾年,我的朋友們給這件事情一個密碼,他們說那是,紐約大逃亡。

重讀村上春樹《東京奇譚集》,第一篇偶遇的旅人。

“我不需要一一説明,你們就會瞭解我的。尤其是姐姐你呀。"

一想起當時的事情,聲音就有點顫抖。有種快哭出來的心情。不過他總算控制住。

他回憶當他要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那一刻,十年之後還是想哭。

隔了十多年,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説過。包括對我自己說。 

爲了要對你講出來,我强迫自己回想。我已經完全忘記當年事情是怎樣發生的。我只記得那個冬天我好忙,我總是把老羅丟在家裏。我只記得媽媽對我説過Rose也太誇張了。可是我到底是怎麽發現的?我不記得。我一點都不記得了。我有辦法像那個滄桑的鋼琴調音師一樣,用那麽平靜的語氣重述記憶,重新和你核對當時沒辦法對質的心裏的話嗎?其實我一點也不想。我只覺得好像做了一場荒謬的夢。都十幾年過去了,爲了説出來,我强迫自己拼命回想細節、原因、經過後續、毀壞與修復。光要逼自己回想,都令我開始頭痛,腦皮下層反射性地發麻,迴旋出抗拒的渦。想到要回頭翻看那一年的日記,尋找隻字片語的遺骸,我一直拖延,不想讀到那時的痛苦、雜亂、跳接的心碎的字跡。

我還是打開了一九九七年一月一日開始書寫,我像失憶症病人一般掙扎,漫漶殘缺,這裏那裏一個字一句話,在一路亡命天涯痛苦如同從腦皮下層一片片剝離,搶救記下,殘遺的日志。粉紅色的紙頁,那麽鮮艷,比血還紅艷。我在逃亡路上一路寫日記,給十三年後的自己靜靜閲讀。都過了十三年了,還是不忍卒讀。往昔那刻的自己,挖剖出心肝,暈紅了紙頁,殺殺寫下,給自己,給妹妹,給媽媽。

我從來沒問過我的妹妹Rose會會如何回憶老羅,如何拼接那些紐澤西閣樓逐步展開的春情。我在剪接室。我總是在密閉的剪接室啊!媽媽其實也開始擔心了。媽媽會提醒我,Rose真是的,才剛離婚,Jordan也在家,怎麽跟你台灣來的朋友三三八八的?保守拘謹的媽媽一向不喜歡妹妹Rose作風豪爽,過度熱情,在媽媽眼中簡直是不守婦道。我倒是一直很欣賞妹妹這種直接開放的個性,我甚至還松了一口氣,還好有我好客的妹妹,不然,千里迢迢把老羅帶來美國,我卻總沒時間陪他,他在這種鳥不生蛋的美國小鎮,不悶死才怪。

後來,老羅慢慢鬆口,一點一點透露他和妹妹曖昧事情的始末。老羅一直堅持是妹妹誘惑他的。妹妹如何在閣樓房間裏一套一套換衣服,愛嬌地問老羅這件洋裝好看嗎?要老羅幫她扣上背後的拉鏈。老羅說,妹妹漸漸要求他快下決定,到底要選我還是選她?妹妹要老羅跟我攤牌... 這曖昧進行中的一切一切,我完全不知道。果然如陳腔濫調所說,我終究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囘臺北后,偶爾老羅會重複聽著許茹芸的如果云知道 —— 如果可以飛簷走壁找到你,愛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將我抱緊。他一次又一次按著replay鍵,歌聲如泣如訴,那麽縹緲優美,漂浮在空中。我知道,老羅一定在想Rose了。

火車就這樣慢慢地搖晃過整個夜晚。

Rose,我的妹妹,我其實一直沒跟你講過,有次在Elmhurst書架上,我無意閒看到你少女時期的日記,裏頭瑣瑣碎碎寫滿你初到美國的心事與煩惱。你暗戀班上俊美的韓國男孩不成功,終於認命在中國餐館打工,你也在那時愛上午夜廣播傳來的輕柔的Chicago樂團唱的所有情歌,甚至還攢了錢到西洋城買最貴的票聼他們的現場演唱會。

我們兄妹手足如分軌的火車,在成長的好多年閒,寂寞地前行,沒有機會分享彼此親暱的少年情事。

你和弟弟在Elmhurst長大,媽媽忙著在洗衣店做工賺錢,沒有多些時間照顧你們讀書做功課。半大不小才來到美國的你們英文總是學不好,媽媽想了想,把你和弟弟送到上州五阿姨家寄宿,想説那邊至少學校裏都是白人,可以强迫你們英文進步。你一封一封寫給我的航空郵簡裏,寫著你們在五阿姨家多不快樂。青春期發育的你們,飯桌上要再添飯菜時,儉省極了的五阿姨丈就會用你們聽不懂的西班牙文叨念。我在臺北讀著信,又心疼又憤怒,即使一直到今天,在紐約的家族聚會裏看到五阿姨全家,我總是客套冷漠,和你們一起承擔青春期挹壓在心底的委屈和憤怒。

你在一封信寫道,你以前常去紐約華埠孔子大廈旁的戲院,專看那種兩套聯映得港片學廣東話,才可以去法拉盛時髦的港仔廝混。有次戲院裏突然槍聲大作,你呆呆跟著大家跑出戲院,你只惦記著電影沒看完,才沒興趣知道到底是那一夥華青幫在搶地盤。一定就在同一時期,我也正在臺北破爛的二輪戲院,看著點指兵兵汽水加牛奶,想起我們人生不就宛如這邊緣的香港社會寫實片,在漩渦中迴旋飄蕩。

少女的夏天。那是你從新店屈尺的阿妹仔就要蛻變成紐約的Rose前的最後一個少女的夏天。你和阿弟返臺獨家,兩個人好乖想打工賺錢,給辛苦養我們長大的阿公阿嫲用。我嘴坏笑你,去了美國都兩三年了,英文還是那麽爛,我看只能去工廠當女工了。你後來果然乖乖去通用電子公司做工,和我們雙溪口村子裏所有的鄉村女孩一樣,回美國前把所有的薪水交給阿公阿嫲。

我更嘴坏地調侃你到了紐約以後,一定跟電影裏演的一樣,肯定不是virgin了。那時還不夠美國化的你,有窘又急,氣得好幾天都不跟我講話。表妹姵姵和她國中那票好T的女同學們,比我有義氣多了,總是陪你和阿弟在悠閑的夏日到處晃悠。你們認識了一群很台的男孩們,一起到海邊玩。我知道你囘紐約以後,繼續跟這群不善言辭,面容靦腆的台客男孩們通信了好多年。當然,在往後的歲月,你們再也沒有機會重逢。

往事一下子罩住了我。Rose,我看到你在日記裏寫下自己的初次性愛,你在紐約不同的中國餐館打工,早早和小强談戀愛,生下Jordan。我那在海浪中純真笑著的妹妹,你在一次一次我不知道的愛的練習中長成一個成熟的女人。一直到紐澤西那個痛苦雪夜,我和你承載著彼此從未知道的情欲往事,如兩列失聯的火車迎頭對撞,慘烈無比。

你這些年戀慕的,纏綿的,不同的男孩們,平行著我在臺北愛過的這些那些男孩們。往事歷歷如潮湧來,飛掠而過。Rose,我的妹妹,我多麽渴望一件一件對你訴説我經歷過的少年情事啊。新公園那匹俊美的狼。當然還有阿明,我第一段刻苦銘心的愛。“過去一次一次斷層的愛,要的絕對不是另一次等待。”公車走過行天宮旁阿明工作過的日本料理店,我重複聽著卡帶裏鳳飛飛的歌聲,我的阿明就要娶妻生子,我再也不會重返的愛。窗外天光突然就黯淡失色完全看不清臺北的街景,我幾乎以爲這就是世界末日。

知道二十五年後,車行舊地,場景已經如舞臺迅速無聲抽換掉沾染悲傷的景片,無比緩慢卻又是轉瞬之間,透露出時間滄桑的前行的溫厚,兩對情侶,阿明和他現任BF,我和我的阿城一起到過去愛去阿明愛去的居酒屋爲他慶生。就在這六條通的小巷裏,我曾和阿明吵吵鬧鬧,尋死尋活多少次。此刻阿明曾有的好歌喉已經沙啞,唱不出聲。我的阿城和阿明他B,兩個青年站在臺上,那麽和諧一起唱著家後。放著老婆和三個孩子在家裏的阿明,現在已經老到懂得放鬆,在街上怡然牽著他B的手,跟我們道別。

又過了好多年后,在你和福州男孩Albert的婚姻陷入低潮時,我和媽媽陪你搬家到維吉尼亞州。早熟的小女孩Ellen狐惑地看我翻閲你當年和小强褐色的結婚相簿,“舅舅,這個人是誰?”我不知道如何跟小Ellen解釋,爲何你身邊的新郎不是她的爸爸Albert。在旁邊的Jordan又着急又尷尬,拼命跟我使眼色,小小聲說:“舅舅,妹妹那麽小,她不知道我們是不同爸爸啦。”

小Ellen急著翻開相簿下一頁,夾頁掉出一張你小時候穿著和和服羞澀照片。我感嘆造物者的神奇,你的女兒和你小時候如此相像,一樣的塌鼻子,一樣的小眼睛。你不再是Rose,你還是那個稚幼的阿妹仔,奮力朝時間溯游前行,我們在新店祖屋,熬過童年,等待長大。我看到了時空交曡的流逝,童年的你和我又再度一起走在屈尺堤防上,我們一起走路回家,那個寧靜永恆的畫面。

老羅破壞了這個神聖寧謐的關係,讓我和你竟然站在荒謬殘忍的情敵的位置。

是啊,結果我們還在一起,但都跛了脚,瘸了腿。

逃回臺北后,我偶然一個平常的日子,發現老羅用牛皮紙藏著Rose寄給他的照片,我什麽都沒説,悄悄將紙袋放回原處,從沒讓老羅知道我看過那個紙袋。我和妹妹大約有兩年的時間不曾聯絡,一句話也沒有講過。時閒流過就像靜靜的冰河,雪封酣睡中多少動物植物冬眠著。後來妹妹嫁給了福州男孩Albert,生下了女兒Ellen。我在實踐大學兼課,認識了來旁聽的大學生小武,我們在師大路租房子同居,旁晚落日以後一起到師大操場跑步。老羅殘留的暴力陰影還會干擾我和小武的生活,我會時時注意樓下大門有沒有閉緊,鑰匙孔是否密閉鎖死。

妹妹生下Ellen之後,我爲了考美國公民,打手印,辦理宣誓種種移民局繁瑣的手續,飛回紐約家裏好幾趟。剛做完月子的妹妹,每天早上在Elmhurst厨房慵懶地燉湯,繼續喝完她懷孕時得知是女兒,特別在唐人街買的燕窩。我和妹妹兩人再也沒有誰提起老羅這個人,那好像是上輩子發生在別人家的事了。我們兄妹的感情比出事以前更好,比以前更親,更加無話不談。我們有絕佳的默契,誰也不曾提過這件事。

我沒機會問過妹妹,但我想,她一定和我一樣,寧可不曾有老羅這個人存在。



2022年9月28日星期三

四季如故

冬去春來,春過夏至, 夏走秋臨。

不知不覺已經在加拿大住了一年。一年前抵達這裏的時候,每次想寫新的文章,不自覺都會以季節爲標題。於是從剛抵步的夏末寫下第一篇的初秋,十二個月過去,又囘到了穿上外套,秋高氣爽,偶爾烏雲漫天,滿地都是枯葉的時候。

最近在看“臺北爸爸,紐約媽媽”。這本書在圖書館偶然發現,隨手借回家,結果驚爲天人。

很喜歡在地鐵通勤的時候看書,結果好多回我不得不合上書本,閉上雙眼稍息片刻,因爲再看下去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想用一篇讀後感來描寫閲讀這本書時,那種無以名狀的悲痛。那沉重感讓我不知該從何下手,我欲言又止,尤其是看到作者寫下他妹和他男朋友的情欲和一觸即發的愛戀,撕心裂肺的痛讓我不得不再次停下。結果這麽一停下來就是一個月過去了。

今天想把這本書好好看完,做個了斷,也借此向剛剛離去的夏天道別。

好久都沒有看到這種充滿詩意的文體,行雲流水,處處遇見恰到好處的華麗與滄桑,他寫著生命中的傷逝和別離,一次又一次的寬容、悲憫與原諒。的在夜深人靜時,我細細讀著這篇那年總是沒聽完的故事,就這樣讓眼淚安靜地留下。

對於一個土生土長的吉隆坡人,我從來都沒有故鄉的概念。不需要離鄉背井,我名正言順地在這個城市長大,念書,工作,玩樂。直到我來了加拿大,我的經歷在這時跟他母親在紐約的生活開始重叠,溢出的窒息感,那是一種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會明白的彷徨。在異國的機場降落,踏出機艙,意識到自己連電話號碼都沒有的彷徨。

我突然悸動不已,沒有想到這麽多年后,就如我的祖輩,我也成爲了有故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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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路上,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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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十九歲就死了。我常常幻想一種身世游戲,想象拼凑姐姐現在幾歲,隱藏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過著怎樣的人生。她躲在街角,熙來攘往人潮中,隨時準備給我一個驚奇。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一切苦難都沒有發生過,我們的家庭從來沒有破碎,生命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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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阪的夜色籠罩下,故事仿佛在暗流中俯瞰著我們,我在窄仄的飯店和朝子講起我的家庭,我賴以生存的往事。在瘖哑的片段閃現的靈光中,我清楚明瞭,我已是無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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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從十歲那張強作笑容的全家福開始,撕裂,我窮盡一輩子的氣力在掩飾,在欺騙自己,沒有創傷,沒有闇影,沒有黑洞。某一個完整的自我形象也永遠從我生命中失去,封存在那張照片裏,用盡所有神秘的招魂術也無從喚回。舊照片裏那個無憂無懼童年的我,好比慈祥的神佛俯視著日後心裏千瘡百孔一夕老去的我,隔岸相望,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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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此一蹶不振,成了人生中徹底的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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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父親在我們生命中缺席了那麽多年之後,仍然從未看到這個破裂的家裏粉身碎骨的每個人心裏面對愛的無比渴望。我們每個人都孤獨,包括父親自己。在分離的世界裏,跳著單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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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過世后,我身體裏有些部分好像隨著她的死亡永遠消失了。姐過世后沒有多久,弟弟妹妹辦妥出國手續,終於可以移民到美國和媽媽團聚。臨行前夕,我們去跟姐姐道別。那一天,我牽著弟弟和妹妹的手過馬路,車子太多我們在人行道中間停駐很久。四個人已經少一個了,可是明天就只賸我一個人孤獨留在台灣。我忽然察覺身體的某個部分消失不見,我試著用手去摸去感覺,卻發現手和脚早就脫離身體不在了。從來沒有過的消失感刹時讓我恐慌失神。我的手足俱斷,佇立在馬路中間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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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在每年的行事曆的第一頁,一定記下姐姐的生日。民國五十四年四月二十日。在醫院的床頭櫃,我終於找到答案,我的母親是如何安放她對逝去的長女的思念。像春光乍泄天涯盡頭的瀑布,像花樣年華深藏秘密的樹洞,媽媽用他自己的的方式處理創傷,深深埋葬秘密的所在,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的地方,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掠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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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家有重新團員的時刻,但我們家卻從來沒有一天能夠重逢。每個人都碎掉了,壞掉了。心裏對彼此有恨有虧欠有罵有説不出口的恨深極了的愛。但都是獨幕劇,都是懊悔,都是深夜的獨白,都是綴滿時閒縫隙洞口有光隔著時空費勁氣力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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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知道父親自己去拍遺照的那天之後,他開始整理一張一張的老照片,如瘋癲的癡人。他終於拿起一直封存在紙袋裏,他從來不忍心重看的姐姐葬禮的照片。父親當年在整個葬禮的過程中,自己拿著相機,一張一張仔細拍下女兒逝去的身影。他當時心裏想著父親真是冷血,把姐姐害死了,還能撐著整場在告別式仔細拍照。

一張照片從紙袋掉落,他看到那年的自己和幼小的弟妹站在姐姐的棺木前頭,看著就要火化的姐姐最後一眼。他從來不記得這張照片的存在,此刻,他終於看到二十年前尚未衰老的父親,在逝去的長女的棺木的另一頭,按下快門,拍下他還活著的三個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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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的這幾年,我的過去躺在那邊,靜靜和我相望,我花了那麽多時間,終於學會和她朝夕相處。他的身影一會兒鑽進又忽地竄逃出去,我總要費盡心思捕捉,閉目凝神,進到另一個國度 - 神的世界。

我明明白白看見,過去躺在那裏,多少恨多少愛,寧靜成輕烟,飄然而至,倏忽離去。原來他和她從來不曾離棄我們,一步都不肯離去,深情又殘忍,像撲殺獵物的豹。眼看眼淚就要落下,那一瞬間,我惘然閉上雙眼,輕輕放下。再見再見,珍重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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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我在三溫暖昏暗的燈下,聽他講完那麽長那麽曲折的凶險的故事。我默默在他旁邊坐著,沒講話,偶爾擡頭看著他老去的,疲倦的臉,在越來越深的夜裏,寫滿了我不認識的滄桑。我想起同一張淋著雨的年青的臉,那一夜臉上流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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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來,我一次又一次在航空信封上寫著
48-03, 108 Ave, Elmhurst, Queens, NY 1173, USA
比我在臺北任何暫時的地址更記得牢,那是媽媽皇后區的老公寓。

我三十年來到達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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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太睏在公車上睡着,醒來竟然不知身在何處。我在路上急晃轉著,彼時南京東路荒涼遼闊,連路燈都閃爍稀微。回想起來,這種迷路的感覺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在生命中時時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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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有一個清晨一直壓在我心口,我一直不能確定到底是我的幻想,還是真的曾經存在那個無路可逃的時刻。媽媽牽著妹妹,懷中抱了弟弟,帶著在睡夢中被叫醒的我和姐姐,應該是準備出逃投奔囘娘家。年青的母親,在清晨稀微的巷口,佇立了那麽久。我們四個孩子懵懵懂懂,睡眼惺忪,大家卻安靜乖巧,不敢出聲。我們獃獃站在巷口那麽久,媽媽那種天地之大,卻無處容身的悲傷感籠罩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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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的冰天雪地裏,老去的她坐在暖氣的游輪房裏,隔著玻璃看著無邊的大洋,突然想到了好多年前萬盛街分離的那頓早餐,想到跨過了那個時間分離的門檻,三十年就過去了。她當年離開台灣對那麽小的兒子女兒們撒謊說,很快就能在美國團聚,卻再也沒能見過大女兒。月娥突然覺得好餓,只想大口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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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途秋恨,追月之人。

追月之人,我心裏突然跳出這四個字。人生行路那麽艱難,我們有誰不是眼盲的人,總是沿途顛撲,掙扎尋路,説到底,我們只不過是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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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跨越愛的荒漠,一路尋愛。弟弟掉進賭徒的黑洞。而我呢,執意走向書寫者編織者,如貓躲匿在表象世界的邊界,駐足回首,驚醒著凝望著,一個移民家庭的時刻挪動。我知道自己只能寫下這些走過的路,不哀嘆無評論,展開一個家庭的寫真,在時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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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暗夜行路牽起彼此的手,山間的隧道黝黑不見底,少年列隊走過突然有種沁涼水滴划過頸間,那是夏天最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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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如同我的母親,一輩子是個負責的女工,現在飄落到紐約上州,努力强悍,一刻也不停歇。

妹妹七手八脚,一陣風地趕著出門了。她沒有像我一樣,有著躊躇的心思與回憶的餘裕。妹妹逐漸變得像媽媽一樣,一輩子在亞美利堅,成爲沒有棲足的飛鳥,成爲一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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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月娥當年一張一張看過去的照片,細心黏貼上相簿紙頁時,那個念頭已經悄悄鑽進她心裏了。她用手溫柔地撫觸昔日完整的家庭,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不能少啊。就在那時間停住的時間點,月娥腦子裏也許已經驚悸地發生了,一旦去了美國就再也見不到孩子們的預感。或者,永遠不再是照片裏的樣子了。不可能一樣了。她將用移動的後半生領悟,這就是流亡者必須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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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看似如此溫吞緩慢,但在紐約大逃亡的當下,她比誰都明快地下了決定,她是真正知道什麽是創傷的人。媽媽深深知道愛的爭奪是再慘烈不過的鬥爭。那樣殘酷的對決,如今竟然要發生在她拼了命也要保護的一雙兒女身上。

“愛情的世界容不下一粒沙” 父親說。 

“愛情的世界容不下一粒沙” 阿珍說。 

“愛情的世界容不下一粒沙” 媽媽喃喃重複念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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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我的屋子裏寫作,認識與不認識的男孩們持續造訪,在不同的時刻走進屋内,和我一起進入海底的世界。在那些瀕死的時刻裏,世界安靜美好,整個屋子只剩夢幻泡影。黑暗中沒有人。我凝目穿透泡影,一層一層如晦暗的光團包圍著薄如蟬翼的介面。我的屋子充滿著我拍過的所有影片存檔,以倍數運算儲存,伸手一按,文字與書面泉湧而出,迅敏又遲緩,永恆且徒然,都在這些膠囊介面裏。

好多好多人出現,伸手互相觸碰,尋找自己或其他人的泡影膠囊。那麽急迫想要縱身跳入,好像不跳入一遲疑就要永遠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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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那一瞬間,他俯下身體偷偷耳語,你我已是無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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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剛剛在説什麽,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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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現在我希望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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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個性剛正,對人對己都很嚴格,在我看他,他當年會從繁華的頂端一夕失敗,也許也是他那麽剛烈的個性使然。可人情冷暖,如我文章所寫,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我們這種滄桑孩子看得透了。父親享受成功頂端的年代至少二十年,可他之後也嘗透了三十年代涼薄的人情。

雖然,我到今天還是覺得父親的失敗有他必然的原因,可是這麽多年來,我這麽冷靜地看著我這個失敗者父親,我必須承認,他的確一輩子剛正不阿,我某部分,深刻繼承了父親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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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母親絕對不是一個幸福的婦人。一個女人披荊斬棘移民紐約二十年,媽媽心裏不曉得有多少説不出,記不得的辛酸痛苦。她總埋在心裏,我每次試探性問她二十年來移民的辛苦,她卻只挑快樂的事講。

我一路那麽努力地長大變成好人,生命中不斷看見月亮的陰暗面,我深知媽媽選擇認命,用沉默的勞動沒有算計地和命運搏鬥。她從來得一手撐天,否則,一鬆手,家就垮了。我悲憐母親,渴望媽媽釋放痛楚,得到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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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激我擁有這樣的創作機會,如鬼魂重返已經毀滅的家庭,摩裟撫觸所有不在的往日,流連忘返,再活一次。

很少有創作者那麽幸運,可以同時寫字與造像,一年又一年和往事相處,在倉皇隧道的的底處見著光,恍然發現所有死去的活著的一起在光裏團聚,互相凝望,一刻都捨不得離去。

在世界的盡頭,一個新的家屋浮現。我隔著光望去,滿心感激。



2022年9月26日星期一

拓也

很多時候想説的話并不是那麽容易透過第一人稱的方式寫出來,尤其是涉及到内心最深處的時候,總覺得彆扭尷尬。於是乎我就創造出阿拓這個人物。

通過他,我好像置身事外,以第三人稱的角度去描寫他的心路歷程。這個文字的距離可以讓我更精準地寫出他的情緒變化。

所以阿拓在這幾年裏出現了好幾次,大部分都是跟17年認識的一個女生有關係。我從來沒有想過寫下最終章。但是想起前幾年曾經寫下盛夏光年的文章,而今天又特別想用盛夏這個主題,所以就非常自然地寫下他們最後的故事。

當然這個故事的結尾一點也不美好,回顧過去可能連稍微平坦的路也找不到,這種愛情沒有萌芽其實也是好事。只是當事人那時並不知道所以活在焦慮中。

這裏謝謝那些年的朋友,在我對愛情最絕望的時候,聽我發牢騷,還安慰我繼續前進。還有這位叫拓也的男主角幫我宣泄了很多情緒。



2022年8月12日星期五

花束般的戀愛

今天還想寫下另一部電影的觀後感。

如題,盛開的花朵很璀璨,可是時間卻十分短暫,不管如何細心呵護,數天后他們都無可避免地枯萎凋謝。有些愛情就如花一樣,乾柴烈火后的瞬間隕滅,剩下灰燼縈繞在空氣中許久不散。

電影的魅力有時在於通過鏡頭裏的角色,他們説出了我們憋在心裏的話語,還有在熒幕上投射著我們所憧憬的一切。兩個人在某個晚上因錯過末班電車而認識,在短暫的對話過程中發現彼此竟然都喜歡同樣的冷門電影和作者,相見恨晚而在一起。

這就是我幻想中的愛情。吻合的興趣,永無止境的有趣話題,彼此分享一切的一切,然而黯然神傷的莫過於我很清楚知道這一切純屬虛構,所以看得入神之餘,也帶有微微的傷感。

我特別喜歡男主角為女主角吹乾頭髮的那一幕,女主的内心獨白說

他開始幫我吹乾頭髮,感覺什麽要開始了,我心臟跳動的聲音,蓋過了吹風機的聲音

男主角的内心獨白

她說她喜歡我的畫 她說她喜歡我的畫 她說她喜歡我的畫  她說她喜歡我的畫 

我突然想起了今天約會的女生,她說她很喜歡我的文章。而這個女生是我見過的人裏面,最漂亮的一位。我在想你究竟是喜歡文章中窺見的自己,幻想中的我,還是坐在你面前活生生的我?所以呢,我的内心感受告訴我不要FF太多。

説囘電影。裏面還邀請了我非常喜歡的Awesome City Club來客串,所以主題曲也當然非常受歡迎。故事的最後兩個人分開了,在數年後的某個咖啡廳偶遇。兩對情侶擦肩而過后,不約而同地舉著手向前任告別。

又是這種凄美的結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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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是結束的開端,相遇總是藏著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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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就像派對,總有一天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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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喜不喜歡她是看沒見面時想她的時間長短來決定,那我絕對是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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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讓人覺得態度從容的男人,大多都是因為沒把對方放在眼裡。


 

2022年8月10日星期三

Lost in Translation

Lost in Translation 又名迷失東京,比起中文譯名,我更加喜歡原來的電影名字。

第一次看到這部電影是2018年在美國工作的某個周末在酒店房的客廳,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一個頻道接著一個頻道地刷下去。

我平時沒看電視的習慣,可是我在出差或者是旅行時候,特別喜歡在洗澡后的晚上看電視,雖然電視節目都很無聊,可是看電視這個行爲卻讓我感到很放鬆。

所以那天下午就是這麽一種狀態。慵懶的秋天午後,陽光斜照在沙發,然後我偶然就找到了正在播放電影的頻道。

由於人在異鄉,所以電影説到男主在東京這個文化語言都不同的異世界工作時候,我立刻就完全地把自己投入了進去,雖然是懂英文,可是那種文化隔閡的衝擊還是很大。

印象最深刻也最喜歡的一幕莫過於電影的結尾。男主和女主在熙熙攘攘的東京街頭道別。他們相擁,吻別,然後兩人再見。男主轉身離去,上車前往機場。鏡頭轉向徳士在高速公路奔馳,夕陽下的東京高樓往後倒去,片尾曲響起,電影就此落幕。

經歷了無數的離別,説再見就是這麽一回事。尤其是你在車上望著熟悉的街道往後離去,之後還想說什麽都已經是來不及,百般心緒只能默默哽咽在心中。

你只記得外面的雲霞是多麽的漂亮。



2022年8月7日星期日

雨天炎天

七月末到八月是加拿大天氣最炎日的月份,有時候氣溫高達30度,烈日當空下讓我誤以爲自己回了馬來西亞。真的好久沒有被太陽曬得汗流浹背了。

炎熱的盛夏是約會的季節。這兩個月跟了不少女生出門吃飯,托Hinge的福,我見了各種類型的女生。在這些dating中,我漸漸發展出一種直覺。在約會的過程,尤其是即將結束的時候,内心會告訴我眼前的這個人對我有沒有興趣或者是好感。

但很多時候,尤其是第一次約會時,我都無視了内心的感受。或者説不願意面對現實,所以找借口搪塞自己。用香港人的話就是FF (Final Fantasy) and FF is bad for your health。

約會的難在於你必須很坦誠地面對自己的感受,還有毫無保留地接受之後所帶來的傷害。例如你感覺到她好像沒有很喜歡你,那百分之百她就是沒有那麽喜歡你。可是這種赤裸的坦白,不管經驗如何豐富,心都好像被什麽東西扎下去。

還是不明白嗎?我舉幾個例子好了。約會后,她人間蒸發?沒有發短訊給你?沒有提起下次什麽時候見面?離開的時候是不是迫不及待地跑掉?是不是發現被封鎖了?還是以上皆非,你覺得她好像很開心,大家見面了一個月,結果最後一次約會回家的前一刻跟你說那句超級經典的我們還是當朋友比較好?然後你錯愕、失望、困惑、生氣,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什麽也説不出,只是説了nice to meet you 然後就一路懷疑人生地走回家。結果連續兩天都在懷疑人生,茶飯不思,覺得自己可能我命犯天煞孤星,無伴終老、孤獨一生!

尤其是最後一點,拒絕總是出乎預料,連傻眼都來不及,她輕舟已過萬重山,剩下你在原地目瞪口呆。事實是她在出來的前一晚,甚至是更早以前就天人交戰后做出了決定。爲何不給你暗示?只能怪自己經驗不足,無法辯別蛛絲馬跡,結果自我感覺良好,活在自己的世界不亦樂乎。大家都是受了社會洗禮的人,礙於教養和禮貌,當然不會撕破臉皮,只能期盼你好好地閲讀空氣,然後大家好聚好散,不要再爲難彼此。

以上所描述的我全部經歷過。所以第六感就不知不覺被訓練出來了。一個女生喜歡你的話,她不會讓你覺得沒有希望,因爲一個人在面對自己喜歡的東西都會很執著,好像一句歌詞說:她怎麽捨得你難過。如果捨得就是她根本不喜歡你,你也要趕快move on不要再執著和幻想太多。可是説起來容易,做起來多半都是拖泥帶水,在夢裏不肯醒來。

你可能什麽都沒有做錯,但是在online dating的世界裏面,有誰不是同時在跟數十人同時交流?所以在有更好的對象下,你就自然出局。唯一可以做的就是don't take it personal。爲了自己那僅存的尊嚴也好,請不要執著尋找答案,也請不要死纏爛打。如果覺得真的過不去,那就編造一個理由讓自己相信吧。

有時候不是對方拒絕你,而是你感到這個女生不是你的菜,想趕快回家。雖然被拒絕很慘,可是當我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思考,其實拒絕人和跟錯誤的對象約會也是煎熬,所以我不怪她們。But it still stings!

還有一個想靠北的點是,你喜歡的都不會喜歡你,喜歡你的你卻無感。兩情相悅一見鍾情這種事情只能在小説和電影中體現出來,現實很殘酷,不然什麽叫現實?

歸根究底,在dating的過程中我意識到
1. 我必須對自己非常非常百分百毫無保留地誠實
2. 我抛下了一切來到這個國家不是來傷心的,而是來尋求幸福的
3. 有任何疑問請回歸到#1和#2 

然而實踐起來真的好難!隨著時間過去,我愈發覺得dating和interview有很多共同點,你都必須狂寄履歷,不斷面試,在面試中以爲自己勝券在握,結果敗得一塌糊塗,或者以爲沒有希望結果收到offer,而這家公司你不想去。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不斷在希望和絕望中徘徊,你必須得再這無限輪回的車輪戰中找到所謂的the one。

萬一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the one?是不是就前功盡棄了?而且找到了也不難保會分手,即使結婚了也會離婚。好吧這麽無限延長下去,似乎沒完沒了,越寫越絕望,人類就乾脆滅亡好了對嗎?

但是我想起朋友曾經跟我說,這麽好的東西是需要時間的。而且我也相信想要追求最極緻的幸福,必須承擔起最凌虐的痛苦。你需要勇敢地打開你的心,讓她進來,或許她會填滿,也或許她會狠狠地傷害你,但你永遠也不知道答案。無欲無求是佛家子弟追求的道,但凡夫俗子的我完全沒有到這個境界。

還有一件事情是,我意識到任何一次的見面可能就是你們這輩子最後的一次見面。我一直都很喜歡一期一會的意境,但沒想到在dating上面竟然發揮得極緻。既然是最後一次見面,想説什麽就說出來吧,想問什麽就問吧。就如瀕死之人,還害怕什麽?

好吧,道理説了這麽多,但是經歷了這麽多波折,我確實很想躲起來,與世隔絕,讓受傷的心不再淌血,因爲有誰想每天出們被人傷害?而且每次的見面都可能是最後一次,想想也覺得太傷感。尤其是對一個喜歡安穩和安全感的我來説,説再見從來都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更何況是隨時都要面對對方會突然消失的事實。由於對方沒有回復,害怕被拒絕,害怕面對,所以乾脆眼不見爲净各種軟體安裝了又卸載,卸載了又重新安裝。

但無論如何,這種事情前幾年已經做夠了,或許是時候再勇敢一次。就如這兩個月般,繼續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用以下兩部電影的對白做結尾。

"In your place, if there is pain, nurse it. And if there is a flame, don’t snuff it out. Don’t be brutal with it. We rip out so much of ourselves to be cured of things faster, that we go bankrupt by the age of thirty and have less to offer each time we start with someone new. But to make yourself feel nothing so as not to feel anything ― what a waste!"

Call Me By Your Name

"I feel I was never able to forget anyone I've been with. Because each person has their own, specific qualities. You can never replace anyone. What is lost is lost. Each relationship, when it ends, really damages me. I never fully recover. That's why I'm very careful about getting involved because it hurts too much! I see in them little details, so specific to each of them, that move me, and that I miss, and will always miss. You can never replace anyone because everyone is made of such beautiful specific details."

Before Sunset
想得卻不可得 你奈人生何 該捨的捨不得 只顧著跟往事瞎扯 等你發現時間是賊了 它早已偷光你的選擇
李宗盛 - 給自己的歌

2022年7月16日星期六

盛夏

在出國的前一天,阿拓打開了塵封許久的通訊錄。

熟悉的名字。

點開了聊天的内容,他往上滑著過往的對話望得出神。他以爲時過境遷,内心應該平靜如水,始料未及的是他久久不能自己。

這麽多年過去,内心的那個空洞愈發空洞。他以爲往下挖會漸漸找到自己那實在、活生生、血淋淋的心,可是他掏空了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往下挖了。黑暗中他找不到回程的路,於是他只能停下,漸漸迷失在虛無中。

這些年他迷惘著,然而生活的巨輪不得不讓他只能繼續往前走。他出席會議,工作,洽商,還有處理各種瑣碎卻不得不面對的事情。很多時候他都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紛紛擾擾的兩年過去后,他終於買了機票準備要離開這個國家,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重新開始。

唯獨她,他還沒有放下。但此刻,他覺得是時候做個了斷。

深吸了一口氣后他小心翼翼地發了一條訊息。

想著在機場的畫面,想著他們的最後一通電話,想著很多的可能性。

今晚他只想要一個closure。

女生回了他的電話,在話語中他們聊起了當年的不告而別,以及對各自的情愫。説起了錯過彼此后大家都去了哪裏。

最後女生說這都是在大家的錯的時間遇見了彼此,也僅此而已。

阿拓沒有説話,因爲在他内心深處,雖然曾經有段時間他非常癡迷她,但是他的内心總覺得有那麽一絲不對勁。隱隱約約中,他覺得他或許沒有很喜歡對方,所以他當時選擇了不告而別,哪怕這個是最差勁的方式。

阿拓在最後發了一條電影鏈接給她。

這也是他們這輩子最後的一條短信。

這通電話後有沒有釋懷?或許有這麽一點,但是更多時候,這通電話只想打開心結,好讓在迷宮裏面的他,能夠在深淵中找到一條回家的路。

阿拓長舒了一口氣。After all, it has gone with the wind。 

隨風而逝,多麽漂亮的意境。



2022年6月30日星期四

夏至

六月末的早晨,公寓外頭彌漫著大霧下著微雨。我站在露臺眺望著外頭,冰冷涼爽的18度讓我想起了在蘇格蘭四年的歲月。

想起上課後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離開Math Department,開門的瞬間披上外套,眼鏡被外頭的冷空氣蒙上一層水汽。

想起永遠都是濕塔塔的人行道,還有灰蒙蒙的天空。

加拿大的夏天大部分都是陽光普照,所以偶爾遇上這種天氣,就會產生熟悉和懷念的感覺。

上周二是夏至。隨著夏至的到來,加拿大也正式進入夏天了。出門的時候不再穿戴好幾層,而是隨心所欲地穿著短褲和T-shirt。想起四月初的早晨是0度,還真的覺得不可思議。

最近好像有一陣子都沒有寫新的文章,雖然我曾經想每個月至少發佈一篇新的文章。但是沒寫文章代表日子過得很滋潤,也算是好事一樁吧。

説説近況。

我常常去翻閲一位已經不再聯係的摯友的聊天記錄。裏頭説了好多好多東西,尤其是感情的部分。大學畢業的五年后跟過好幾個女生約會,曖昧然後冷淡分開。不確定對方心意的不安煩躁,察覺對方對自己有意思的暗自竊喜,還有不想和對方糾纏的厭倦,裏頭的情緒都一一被寫在聊天記錄裏面。有時候回顧他們會賦予我很大的能量。好像我最近看到自己在很多年前曾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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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都沒有再想起前任。偶然在ipad上看到十年前的照片,照片裏頭兩個人傻傻笑著,藏不住初戀的羞澀。想起從前看著她時,她會害羞地別開臉。想起放學去找她的時候,她開心地撲過來要抱抱的畫面。想起她冷漠的眼神,跟我說愛情這個東西很麻煩,我們分手好嗎。想起我在一月的冬天,接到她的電話后,只穿著一件T-shirt在雨中踉蹌地往海邊走去。想起蓄滿淚水的雙眼,看不清前面的路,心徹底被掏空,大口喘氣覺得呼吸困難的自己。想起回家前最後一次撥通她的電話,在前往機場的路上,拿出手機最後一次拍下窗外的麥田。

陰雨朦朧的早晨我真的會想起很多東西。

無論如何,這一切都過去了。

只是我有點訝異那個被掏空的心至今還是空著。

“Maybe I am fated to always be alone, Tsukuru found himself thinking. People came to him, but in the end they always left. They came, seeking something, but either they couldn’t find it, or were unhappy with what they found (or else they were disappointed or angry), and then they left. One day, without warning, they vanished, with no explanation, no word of farewell. Like a silent hatchet had sliced the ties between them, ties through which warm blood still flowed, along with a quiet pulse.”
― Haruki Murakami, Colorless Tsukuru Tazaki and His Years of Pilgrimage

忙碌的大學生涯告一段落,我終於又開始跟女生約會。

上周跟了一個樣子很斯文的女生吃飯,還帶了她去我平時練習的boat club參觀。想起第一次談戀愛的時候,前女友在數學課的旁邊坐著,我看到她覺得天旋地轉,心臟激烈地跳著。相比之下,跟這個女生相處的時候,我心裏異常平靜。覺得很舒服,但是我不住想這個究竟是不是喜歡的感覺?她對我也是不是這樣覺得?心如止水,平平淡淡的約會,我們聊了很多事情,然後相約下次再見面。

突然想起從前跟前任告白的時候,她說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被告白很開心,因爲我也喜歡你,只是我還是不明白什麽是愛。

我突然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

今天早上在湖上練習的時候,我們盡速地划著250m,500m,750m。

那是個水花四濺,渾身濕透的夏天早晨。然而我卻心不在焉,想著跟她的點點滴滴。

我時不時都會想著,我們之間有沒有將來,還是哪一天你就會再次消失不見?

只可惜很多疑問是無解的。因爲這些問題我問囘自己的時候,我也答不出。

既然自己都沒有答案,憑什麽希望別人會知道呢?

這種無處訴説的心情就是成年人的寂寞。有些人可能就是爲此找尋soul mate。

I doubt it even existed。


2022年3月25日星期五

春分

熟悉村上春樹的人都知道他故事裏面的主角總是沉靜寡言,更多時候他們不是無話可説,而是想說的話説不出, 不知從何開口。

今天早上在練習回程的路上,我坐在汽車的後座,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百般心緒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後千言萬語默默地吞嚥在心裏,最後風雲淡清,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有天從多倫多回家的路上,我跟朋友説起我人生裏頭有六個再見:中學,A-Level, 大學,兩份工作辭職,離開馬來西亞。這數十年裏儘管經歷多次,對於說再見我還是無所適從。至少對於各種朋友在人生裏面某天就突然消失這件事情,還是感到不解和迷惑。或者説,無法好好釋懷。

想起去年二月面試,教授說master的這一年就好像reset一樣,這句話在一年後才開始有所體悟。

不管是開學的第一天,踏入rowing boat的第一個早晨,我就已經知道最後一天會到來,所以我很珍惜每一次的練習。可是不免俗套地,時間真的過的很快,期盼了很多年的大學生涯,遺憾許久的rowing,這一切的一切即將在下個月結束。

真的好不捨得!

經歷過社會的洗禮才會懂得當學生的快樂。不管是社團活動,同班同學,還是喜歡的女生,每分每秒都是難以言喻的快樂。空氣一直彌漫著輕鬆軟綿綿的氛圍。

某個早上吃著早餐,突然想起去年的今日是MCO的第一天,那時我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人心惶惶,空氣彌漫一種詭異和壓抑的氣氛,然而一年後我竟然在家裏悠哉地看著外面的街道吃麵包。不可思議對吧?

漫長的冬天總算在3月20號結束,隨著daylight saving hour 的調整,氣候變得溫暖起來,現在氣溫平均十度,走來路上一件外套已經足夠。三月的天氣讓我想起英國,總是陰雨綿綿,還有時不時的大霧。艷陽高照太刺眼,我還是比較喜歡這種輕柔濕潤的空氣。

想説説三月最快樂的事情。

昨天傍晚跟Austine在lab聊了整個晚上。分享了很多東西,我們分享了自己的故事,對於很多事物的看法。一直想把昨晚的每一幕好好記住,説了什麽有點忘記了,只依稀記得在雨中頭髮濕透的你,笑容像海洋。



2022年2月18日星期五

十周年:聽風的歌

2018年的時候寫了一篇關於村上春樹第一部作品 - “聽風的歌” 的書評。

那個時候我用了“且聼風吟”這個標題,原因無他,純粹是意境很漂亮,尤其是“吟”這個動詞把風的形象都演得鮮活。

我非常喜歡村上前期的作品,喜歡早期作品的内容無所拘束、散亂、隨性。因爲生活或者説人生本來就是這種鬆散的狀態。很多時候你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各種閃爍的情緒,都會化爲塵埃。大部分的内容你都再也想不起,只剩下不確實的片斷,我們叫做回憶的東西。

第一次接觸聽風的歌是十年前的2012年。到現在我還記得在十二月的大考期間,在蘇格蘭的冬天的路燈下翻著小説的最後幾頁。那陣寒風還有紙張的觸感在這麽多年過去,時不時會出現在腦海裏,他們總是突如其來地造訪然後消失無蹤。

加拿大今天的氣溫是十度,在經歷了兩個月的零下十五度,今天早上起來我覺得非常溫暖。聽著Mac Miller的歌曲前往校園的路上,烏雲漫天下著微雨,我突然又再次想起了聽風的歌。

一切都會過去,誰也沒辦法捉住。
我們都是這樣活著的。

村上總是有辦法描寫回憶這種混沌的東西。隨著年月的過去,青春的回憶愈發模糊,更多時候它只是一種淡然的感覺,或許偶爾會泛起一點漣漪,但大體上來說,仍然是靜與止水。

我總是對回憶充滿著懷緬和憧憬,然而聽風的歌寫的就是這個狀態,像溫暖的微風,輕撫著我們,讓我們浸沒在當中,聽著過去哼唱的歌曲,讓我的憧憬有一處宣泄之處。

在網上看到這段描寫:

回憶是值得被原諒的,即使有錯失、缺陷、遺憾,也是值得回味。因為過去發生的事情都己經「死去」,我們都無法再改變甚麼,能做到的只剩下理解和諒解,正如主角認為逝去的人值得被原諒,在腦海安睡的過去也是可被體諒的。 

朋友在離開加拿大的時候,她跟我說“孤獨是一種常態”。我最近都在回味這段話,不管是在路上還是吃飯,還是在運動,我都在想著。孤獨并不只限制于孤身一人的狀態,我覺得所謂的孤獨是生活的各種喜怒哀樂都無法與人分享,畢竟有多少人是真正爲你感到開心或可以感受到你的痛苦?於是乎我們只可以默默地扛著消化著生命裏的各種情緒,然後他們一一地化成回憶,再次成爲混沌抽象難以理解的感覺。

我們都是這樣活著的。

...

進入第一個暑假,最後一天。

午後的陽光,靠窗的位置
夢甦醒記憶延續著...

...

寫文章并不是自我療愈的手段,
只不過是對自我療愈所做的微小嘗試而已。
但是,要説得坦白真誠,卻非常困難,
我越想說實話,正確的語言就會越沉到黑暗深處。

...

輕微的南風,送來海的香味和曝曬的泊油氣味,
使我想起從前的夏天。
女孩肌膚的溫暖、古老的搖滾樂、剛洗好的button-down襯衫、
在游泳池更衣室的烟味、微妙的預感,
都是一些無止儘的夏天甜美的夢。
然後有一天夏天(到底是哪一年呢?)夢再也沒有回來過。

...

我喜歡天空,一直都看不膩,而不想看的時候,不看就行了。

...

很久沒有感受到夏天的香氣了。
海潮的香、遠處的汽笛、
女孩子肌膚的觸感、潤絲精的檸檬香、
黃昏的風、淡淡的希望、夏天的夢...
但這些簡直就像沒有對準的描圖紙一樣,
一切的一切都跟回不去的過去,
一點一點的錯開了。

...

8月26日,店裏的日曆下面寫著這樣一句格言:
“慷慨付出的人,經常會有所得”

我買了夜巴士的票,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一直望者街上的燈火。
隨著夜漸深燈開始陸續熄滅,最後只剩下路燈和霓虹燈。
遠處的汽笛聲帶來輕微的海風。

...

幸福嗎?如果有人這樣問起,我只能回答:大概吧。
所謂夢,結果就是這麽回事。

...

夏天我在回去時,總是會去曾經跟她一起走過的同一條路走一走,
坐在倉庫的石階一個人看海,
想哭的時候,眼淚總是流不出來,就是這樣。



2022年2月2日星期三

男人 20 30 40

有沒有試過查好了時間表,算好了時間,覺得自己幾點幾分開始出發,一切都會如計劃般實現,然後在最後一分鐘發現忘了東西,或者是搞錯了地點,結果超級緊張,一切都匆匆忙忙措手不及?

當我意識到明年就是30歲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男人的生活不外乎在愛情和事業打轉。今天想説説愛情。

距離上次跟人在一起,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六年來發生很多事情,當初分手的沮喪痛徹心扉已經雲淡風輕,對於愛情的想象和想法變了好多次,遇過好幾個女生,但是都沒有固定下來。其中一個理由就是要出國移民,所以對戀愛只是抱著實驗的心態,點到即止,玩玩就好。但是隨著人已經在加拿大,突然好想再談一場戀愛。

最近遇見了一個女生,一開始沒有什麽感覺,但是隨著時間過去,待我驚覺的時候,我已經是每開instagram就是在看她的東西。你説爲什麽呢?我自己的也不知道。


最近約了她出去跑步,零下15度的湖岸跑道,我望著結冰佈滿積雪的安大略湖,冬日的陽光灑在她的臉龐還有不斷搖擺著的馬尾。那天的記憶就定格在這個畫面,之後我做了什麽,想了什麽,不記得或許也不重要。

只記得心臟熾熱地跳動著,在零下十五度。



2022年1月23日星期日

隆冬

上個星期下了一場超級大雪,降雪量是Ontario的歷年之最。晚上九點開始飄雪,隔天起來的時候雪量竟然到了膝蓋的高度。原本想要去湖邊看看,結果整個城市寸步難行,除了主要的幹道,所有地方都被雪覆蓋了,結果我只是去了downtown買個鷄肉漢堡就回家去。

一往如故的,2021年結束的時候還是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碩士的壓力之大遠超乎我的想象,最後一份assignment在星期五交上去,下個星期一就直接大考了。隨著最後一個考試在12月20號結束,隔天的早上我就啓程出發去加拿大東岸的Halifax。

2021年的寒假應該是這輩子最後一個大學生的悠閑假期,往後應該不會再有這種几個星期之長,無憂無憂的假期,於是我決定用兩個星期去探索加拿大的東岸。

行程簡略如下:

1. Toronto - Halifax, 飛機 (21/12 - 25/12)

2. Halifax - Quebec City, 飛機 (25/12 - 27/12)

3. Quebec City - Montreal, 巴士 (27/12 - 29/12)

4. Montreal - Ottawa, Via Rail (29/12 - 31/12)

5. Ottawa - Toronta, Via Rail(31/12 - 1/1)

最後一天抵達Union Station的時候恍如隔世,卻又鬆了一口氣,畢竟距離上次如此淋漓盡致的旅行,已經是2016年大學的畢業前夕。

如果要為2021做個總結,我或許會用“苦盡甘來”,我知道過去幾年裏頭有很多無眠焦慮的夜晚,而一切的一切漸漸在今年開花結果,例如成功申請了加拿大的大學,GPA 4.0,還有數天前FRM考試放榜,我出乎意料的及格了。

這一切讓我覺得很不真實。這幾天我一直翻著Whatapp的舊訊息,各種酸甜苦辣,我久久不能自己。




2021年12月4日星期六

氣味

明天早上要考FRM,我估計是死定了。

如果是半年前,在連續幾個月通宵達旦的準備下,我敢説及格只是遲早的事情。可惜事與願違,受到肺炎的影響,我的考試連續延後了四次,從馬來西亞一直延宕到加拿大。

還以爲大學生時間很多,因此可以有更多餘裕準備考試。結果這個是我人生中最重大的預測失誤。開學至今十二個星期,四個科目,共20個assignments,四個期中考,兩個projects,不要説去念FRM,單單只是應付學校的功課都已經喘不過氣。這麽多個星期以來,沒有哪一天不是在復習或者寫功課的。當我回過神來,就已經是FRM的前一晚。

由於考試在多倫多的緣故,讓我得找地方在考試場所住一晚,隔天早上再去考試。由於是前一天才找的酒店,在幾乎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住進了這家叫Woodpine的老酒店。

網上評價非常差勁,所以一開始就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期待。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生活很刻難,住進來的時候我其實覺得還不錯。單單是有獨立的衛浴和雙人床,我都覺得已經是萬幸。在student house跟七個學生住在同一個屋簷絕對沒有很舒適。從早到晚上都各自奇怪的噪音,還需要輪流上厠所。煮飯也得趕緊煮,以免耽誤別人。所以即使再差的酒店我都覺得是天堂。

説起這家酒店,我想説説氣味。

從小到大,我都覺得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獨特的氣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是隨著我去過的地方越來越多,我的腦海似乎建立起了氣味的資料庫。例如以前在蘇格蘭的房子,每次從外面旅行回來,踏進家裏的那刻,我都有種 “啊,就是這種氣味”的的熟悉感。回了馬來西亞,有些衣服不適合炎日的天氣,於是被我放進衣櫥不見天日,直到我有天拿出來。衣服散發的味道和蘇格蘭的老家如出一轍,當下我立刻陷入鄉愁,各種回憶排山倒海而來。

對我而言,氣味是打開回憶的鑰匙。

這家酒店有非常典型的氣味。如果硬要描述的話,就是陳舊的廉價的味道,還有酒店厠所獨有的清潔劑味道。我想起美國的Extended Stay America,那段在美國工作的美好時光。我想起每天早上跟同事搭uber上班,在房間裏面緊張地復習SAS五百頁的課本,在電腦前面寫程式的歲月,非常大份的pad thai,還有第一次在美國生活的新鮮感。各種畫面在腦中閃爍著,讓我感到無比的懷舊。

看過的人事物明明很多,生活過的國家也不少。但是這種生活感卻讓我無從用言語描述。想跟別人分享在各個國家的風光和人事物,卻只是濃縮在我去過xxx裏頭,很我去超市買菜一般,完全沒有任何重量感的句子。

想把這種生活感表達出來真的難。或許這個感覺根本無從傳達,只有自己在這個地方生活過一段時間才會理解。但是千言萬語,千絲萬樓的心緒,濃縮在這個氣味裏面。所以當我再次嗅到這個氣味,各種被壓縮壓抑的情緒就爆發出來了。

雖然現在我壓力很大,功課很多,但是在處在這個環境裏,被熟悉的氣味圍繞著,我覺得非常安心。

p/s 昨晚一氣呵成就把寒假的所有機票和住宿弄好了。非常期待那兩個星期的旅行。



2021年12月1日星期三

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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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北美四次,都沒有去過美洲的西岸。溫哥華這個城市從小就耳聞,尤其是英國念書的時候,幾乎每一個香港人都有移民溫哥華的親戚。傳説中這裏還是全加拿大天氣最好,最溫暖的地方。原本打算12月的寒假去探訪Yichen,但是三個禮拜前突然在Instagram得知她即將搬去英國,我當下就趕快買了機票。

説起來有點意思,Yichen是我在Taylors的同班同學,畢業後只有她移民去了加拿大,其他同學不是去澳洲就英國升學。後來我們有長達八年的時間沒有見面,直到2020年頭她回馬的時候才約出來吃飯。時隔兩年后大家在溫哥華再度見面。

看到她出現在溫哥華的街頭時,那個感覺真的很奇妙。上次見面還是在夏日炎炎的SS15,同樣的兩個人在另外一個寒冷的國度再次見面。同樣熟悉的語言和腔調,卻在完全不同的背景,那就好像是平行時空一樣。

緣起,緣滅。我一直都相信緣分的課量在冥冥中早已注定,所以應該要把握一切與人相聚的機會。生命裏面既然有耐得住時間歷練的事物,當然也有許多瞬息萬變的東西,例如人。每天見面的同班同學在畢業後或許就不再見面,而所謂的畢業也就是一天的事情。今天還在學校,明天變成校友,而很多很多的朋友就從此消逝在生命裏頭。

這次的溫哥華之旅雖然很急促,三天兩夜的行程,很多東西都還沒有細細品味,但是當時當中的人事物已經烙印在生命裏頭。不管多少年後,我還是會想起溫哥華的太平洋,還有遠處的雪山。

跟Yichen漫步在溫哥華的海岸,讓我想起2016的夏天,在Shetland的晚上看海的日子。夕陽西下,陽光斜斜地打在海平面上,“每個人的生命裏,都有一兩次那樣的季節”,或許這是第二次。

Yichen,all the best you. 



2021年11月27日星期六

入冬

前幾天一早醒來看見窗外鋪了一層雪。Black Friday去Niagara Fall的路上也降雪,車外頓時一片灰茫茫。然而加拿大人看到雪就好像馬來西亞人看到下大雨一樣,完全無感。而我也沒有任何感覺,只是覺得越來越冷,今天非得要買一件傳説中可以抵禦零下四十度的Moose Knuckles。

嚴格來説,加拿大的四季有確切的日期,政府的官網就可查到。只是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理會,説起何時入冬,大家都是以什麽時候開始變冷來概括。對我來説,看到第一場雪就是冬天的開始。

自從開學後,對於時間流逝的概念變得很模糊。十一月是大家統稱的地獄周。各種考試和assignment接踵而至,例如這三個星期就交了4份assignment,兩個期末考還有兩份project。每天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念書,從周一到周日,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周而復始。

發生的事情太多,忙碌的生活讓我一直有種在加拿大住了很久的錯覺,但是仔細回想,我其實才來了三個月。因爲如此,我一直都覺得時間過的很快。但是剛剛説了,我開始不明白時間快慢該怎麽定義。覺得時間過的快應該是來加拿大很久,結果好像昨天才抵達吧?但是我真的不覺得時間過得慢。

相較在馬來西亞度過肺炎的兩年,每天我都在算日子,算什麽時候辭職,算什麽時候出國,算手上的這份工作什麽時候完成,那些日子度日如年,悶得發慌卻無從宣泄。

期末考的最後一天在12月20日,每次想起這個是大學的最後一個假期就覺得應該要去旅行,而不是在家裏呆著。畢竟在家裏耍廢這種事情,過去兩年已經被迫做得太多。有些人跟我說冬天下雪有什麽好玩的,但我說去你媽的。經歷了社會的洗禮就知道三個星期的假期是多麽珍貴好嗎

不知怎的,我一直都很想去Nova Scotia這個坐落在加拿大最東部的海洋省。或許會把Halifax當成第一站,然後一路往西邊經過魁北克和渥太華返回多倫多。

突然很想念八月的好天氣,還有每天去水上划船的日子。

p/s 加拿大的Moose Knuckles的真的超級保暖



2021年10月15日星期五

楓葉國 - 初秋

步入10月,黏乎乎的夏天終於結束,隨之而來是清爽的秋天,路上的枯葉也漸漸多了起來。

目前每日都需要早上4.30起床去參加賽艇隊的練習,然後直接去學校上課到中午。中午后在學校復習和做功課到晚上,回到家就必須趕快睡覺,因爲明天也要早起。如此般周而復始,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已經來了加拿大兩個月。

期盼很久的大學生活并沒有如想象般悠哉,生活反而比工作的時候還忙碌了數倍。

10月13日對我而言是很特別的日子,那天早上因忘記帶鑰匙被鎖在房子外面。在等待救援的時候,收到了CIBC的錄取通知。教授們一直都說銀行的rotational program競爭極爲激烈,每家銀行每年只招收數人。而上周的面試表現可圈可點,有幾道技術性的問題我甚至聽不懂。所以我收到電郵的時候,非常出乎意料。

更加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當下幾乎沒有什麽反應,心情毫無波瀾,那天我繼續去學校溫習功課,晚餐也只是吃了一碗cereal,完全沒有慶祝的意思。

直到突然想起The Pursuit of Happiness電影的結尾:Will Smith得知自己被錄取后在茫茫人海中步行不住掩面哭泣,在人群中默默鼓掌爲自己喝彩。看到這幕的時候心裏的某個坎突然決堤了,所有被壓抑的情緒突然爆發,在熒幕前潸然淚下,或許在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識到,我五年前大學畢業不得不回國時,我對自己許下的承諾終於實現了。


-Was it as easy as it looked?
-No, sir. No, sir, it wasn't.






2021年9月12日星期日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Colorless Tsukuru Tazaki and His Years of Pilgrimage是村上春樹2013年的第14部長篇小説。

説起奇怪,我印象中好像讀完了所有長篇小説,可是有一天在臉書看到一句很煽情的句子,網友說來自村上春樹的這部小説,我卻絲毫沒有任何印象。於是就從頭把小説再看一遍。一般上,我看過的小説不管年代多久遠,我都會記得些許片段,可是看完這部小説時,我才意識到我或許只是看了開頭的數頁就束之高閣。

到最後我始終沒有看見網友那句名言,可是在擱起書本的那刻,我内心激烈地跳動著。套句村上的話,那是一種激烈的痛的記憶。

我非常喜歡這部踏上尋求自我救贖的故事。

以下摘錄部分章節:

 ...

我可能害怕認真愛上誰、需要誰,結果有一天,對方會突然沒有前兆地消失無蹤,只留下我一個人。

...

大家都長大了,分別都開始擁有不同的生活領域,那某種程度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已經不是天真無邪的高中生了。不過,雖然如此,眼看著過去擁有重要意義的東西逐漸褪色,消失而去,還是會覺得悲哀。那樣生動活潑的年代,我們曾經一起度過、一起成長。(賴明珠譯)

大家都成了大人,各自拥有不同的生活圈子,所以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无可奈何。我们已经不再是天真的高中生了。可就算是这样,亲眼看着曾经具有重要意义的东西一点点褪色,逐渐消失,还是让人悲哀。毕竟是一起度过了朝气蓬勃的时代,一起长大的人啊。(林少華譯)

...

我們五個人之中你可能是精神最强悍的一個。看起來雖然外表溫文儒雅,但出乎意料喲。留下來的我們,沒有出去外面的勇氣。害怕離開生長的地方,跟臭味相投的死黨分散。沒辦法抛開這種舒服的溫暖。就像寒冷的冬天早晨無法從溫暖的被窩起來一樣。

...

名古屋以規模來説在日本是屈指可數的大都會,但同時也是個狹小的城市。人很多,產業很興盛,東西也很豐富,但選擇卻意外的少。像我們這種人要對自己誠實而自由地活下去,在這裏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嘿,像這種事情你不覺得是很大的矛盾嗎?我們在人生的過程中逐漸一點一點地發現真實的自己。然後越發現卻喪失自己。

...

作感覺深受打擊的,是沙羅那時臉上的表情,好像真的從内心感到喜悅的這件事。她和那個男人一邊説話,整張臉大大地笑開著。她和作在一起的時候,臉從來沒有露出過那樣開懷放鬆的表情。一次都沒有。她讓作看到的無論在任何場合,經常都是冷靜的有節制的表情。這件事比什麽都艷麗而悲切地撕裂作的心。

...

胸部的疼痛再度蘇醒過來。不是激烈的痛,而是激烈的痛的記憶。

沒辦法啊,作對自己説。只是本來就空的東西,再度變空而已。能向誰抱怨,向誰訴説苦情呢?大家都跑來他這裏,確認他有多空,確認完畢之後又消失無蹤。留下來的是空的,或變得更空的多崎作,再度一個人被留下。不是只有這回事嗎?

雖然如此人們有時候也會留下些許的紀念品。灰田留下的,就是這首《巡禮之年》的盒裝唱片。他或許是故意把那留在作的房間。決不是單純的遺忘了。而且作很愛那音樂。那音樂和灰田聯係著,也和白妞聯係著。換句話説,那是把已經和各自分散的三個人聯係在一起的血脈。他每次聼那音樂時,尤其是在聽著《鄉愁》這首曲子的時候,就會鮮明地憶起這兩個人的事。有時也能感覺到他們現在還在自己身邊,悄悄地呼吸似的。

他們兩人,都在某個時間點從作的人生離去了。連原因都沒説,完全唐突地。不,不能說是離去,應該説是把他割捨了、遺棄了更接近。那不用說,傷了作的心,那傷痕現在還留著。

睡意終於造訪,把他包了起來。雖然只有幾秒鐘,但他全身都感覺到那令人懷念的柔軟。那是那一夜,作所感謝的少數事物之一。

睡眠中,他聽到夜鳥的聲音。

...

那時候他終於能夠接受一切了。在靈魂的最底部多崎作理解了。人心和人心不只是因調和而結合的。反倒是以傷和傷而深深結合。以痛和痛,以脆弱和脆弱,互相聯係的。沒有不包含悲痛呐喊的平靜,沒有地面未流過血的赦免。沒有不經歷痛切喪失的包容。這是真正的調和的根底所擁有的東西。

...

我到目前爲止,一直想成自己是犧牲者。一直繼續想著自己無緣無故被殘酷對待了。因此心裡深深受到傷害,那傷使得我的人生的本來動向受到損害。老實說,我也曾經恨過你們四個人。爲什麽只有我一個人非要遇到這麽慘的遭遇不可呢?不過其實可能不是這樣。我不只是犧牲者,同時可能在自己也不知情之間傷害了周圍的人也不一定。而且在順勢之下也傷害了自己也不一定。

...

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再說。語言在此刻已經沒有力量。就像不再動的舞者那樣,他們只是靜靜地互相擁抱著,委身于時間之流中。那時過去和現在,而且可能未來也多少混進來的時間。兩人的身體之間沒有空隙,她溫暖的氣息規則地以一定間隔呼向他的脖子。作閉著眼睛,讓身體沉浸在音樂的聲響中,側耳傾聽惠理心臟刻著的聲音。

...

我們是這樣活下來了。我和你。而且活下來的人,有活下來的人非完成不可的責任和任務。那就是,盡可能就這樣好好的在這裏繼續活下去。儘管各種事情都只能不完美。

...

“不過真是不可思議喔。” 惠理說。

“什麽事?”

"那個美好的時代過去了,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各種美好的可能性,都被時間之流吸進去消失掉的事。“

作默默點頭,心裏不能不説一點什麽,但話卻出不來。那個時候應該開口説出來的話,直到坐上飛機往成田機場的直飛航班,繫上安全帶後,才想起來。正確的語言爲什麽總是遲遲等到後來才出現。

...

“并不是一切都會消失在時間之流裏。”這是作在芬蘭的湖畔,和惠理臨別時該傳達的話,但那時候説不出話來。“我們那時候强烈地相信什麽,擁有可以强烈相信什麽的自己。那種心情並不會就那樣空虛地消失掉。”

他靜下心,閉上眼睛睡着了。意識的最尾燈,像逐漸遠去的末班特快車般,一邊徐徐加快速度一邊逐漸縮小,被吸進夜之深處消失了。只剩下穿過白樺樹的風聲。



2021年9月2日星期四

楓葉國歷險記 - 寫在降落之後

2021年8月19日,東部標準時間下午4時42分,我終於在多倫多機場降落,在八個月的大學申請,四個月的簽證申請,25小時又一萬七千公里的飛行后。

這個在過去三年帶給我無數痛苦和焦慮的目標終於成真,此刻的我想不到什麽中文詞匯形容我的感受,腦海只是浮現了surreal這個英文詞匯,翻譯成中文大概是超現實。

這種超現實的虛幻感覺直到我出了機場在高速公路上奔馳的時候才漸漸消失。計程車在路上走著,我望著眼前的407高速公路的十二車道,還有窗外的藍天,才意識到我真的在加拿大了。

以前我覺得改變是漫長的事情,就好像滴水穿石般,當事人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改變。但是我今天突然覺得,改變其實是一瞬間的事情。就好像我當年去了英國,然後突然囘馬來西亞,五年後我搭上啓程的飛機,25個小時后突然在加拿大展開新生活。一切都是那麽措手不及,哪怕心裏準備了很久,但是事情發生的時候,還是有突如其來的感覺。

第一晚望著兩個打開的大行李箱,一地散亂的衣物,我突然開始懷疑人生。開始懷疑自己幹嘛放下馬來西亞的舒適圈,離開自己的家,跑來這個什麽懶覺都沒有的地方,在這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國家,從零開始生活。我到底在幹嘛?那時候我問自己。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佩服孑然一身來吉隆坡打拼的父母,究竟要怎樣的毅力才可以從一個背包變成一個家?

離開一個國家讓我意識到一個人的生活,其實不需要很多東西,尤其是離開的時候,什麽都帶不走,我幾乎留下了整個房閒的事物,一輩子的生活,帶走的只有回憶。

於是乎,我離開了馬來西亞,來到這個夏天很熱,冬天很冷的國家。朋友經常說客家人命裏帶著個“客”,不管去到那裏都是客人,四海爲家。我希望,這是我生命裏,塵歸塵,土歸土的地方。就好像我的名字那樣 - 落地生根。



2021年8月3日星期二

大四的論文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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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ts Wynd是大學圖書館對面一棟不起眼的建築物。小徑的盡頭是一道常年緊閉的大門,旁邊有一個刷卡機。

我是在偶然的情況下,八卦地用學生證刷卡,發現門居然打開了。裏頭是幾十臺嶄新大熒幕連帶耳機的電腦,而且還是24小時開放,還有無限量暖氣供應,頓時我就樂了。

自此我就經常流連此地,尤其是圖書館凌晨兩點關閉的時候,我就會收拾東西轉移到這裏。

不知道爲什麽,在這裏寫程式特別有感,每次到這裏打開電腦就會靈感乍現。還有那副超大型的白板還可以讓我盡情寫公式。

無數的功課還有論文都在這裏完成。

在YouTube聽見當年在電腦室狂播的Craig David時,回憶突然湧現。

雜亂無章地寫下來,用文字緬懷同樣也是雜亂無章的過去。



2021年7月11日星期日

唱片

辭職后的空閑時間多了不少。這時候就會來整理散落在房間的各種物件。

工作的這些年買了不少唱片,大部分都是下班後去書局閑逛時購買,有一部分則是托Ryan順便買的蘇打綠唱片,還有唯一的一張草東沒有派對。

買唱片可以有很多富麗堂皇的文青理由,但我單純是想在車上播放CD,而我的低配版二手車沒有藍牙讓我連接手機。

今天重新拿起這些珍藏,心境有了很大的不同。實體專輯放在手心的質感是無以名狀的,徐徐打開專輯的包裝,翻著歌詞本,讀著本子上的詞句,只覺得非常安心,似乎透過這些細微的舉動,讓我和歌手的世界產生一種鏈接。

但讓我更加懷念的是2017時,周末在Ryan家聼蘇打綠的時光。電視上播放著冬末了的現場演奏版本還有製作特輯,兩人在安靜的午後,在沙發上慵懶專心地欣賞音樂,然後再花很多時間談天説地。現在想回去,偷得浮生半日閑便是這種意境。

此等閑情,千金難買,且一去不復返。



2021年7月9日星期五

明信片

印象中第一次收集明信片是大一的時候。

那個時候身處蘇格蘭,而身邊的朋友散播在世界各地,於是就出現了用明信片來旅行的想法。

我向每個朋友發出邀約,除了非常少數的雞掰人之外,幾乎所有人都答應交換計劃。接下來就是買下一曡的明信片,然後一一填上地址,買郵票,全部放入郵箱,希望他們都安全地抵達友人的手上。

畢業也已經五年了,十年前第一批收到的明信片開始泛黃,可是無論過了多久,每次拿起他們,信上的每字每句都歷歷在目。這些記憶的重量從來沒有減輕過,不管多少年。

工作的這幾年,陸陸續續還是有收到一些非常好的朋友的明信片。謝謝他們在旅行的當下記得我,抽空寫下一封信再寄回給我。在勞累工作一天後突然看到明信片,只覺得生命有一種救贖。可能是年齡越來越大吧,信件的内容開始變得寫實、沉重。但是他們都在無數個人生的低潮裏面,點亮了一盞心燈,微微地溫暖我的内心。

雖然有些人不再聯絡,但是這裏想記錄下他們。以電子的方式,永遠留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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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羅那

No se que tienes, pero lo tie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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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代夫 - 曖昧的女生的妹妹所寫

她寫明信片的時候笑得像個SB

From: Sister in “L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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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

上次去Sydney去匆匆,囘也匆匆,感覺上這一人生的路上都是趕來趕去,盲目地跟著時間的脚步。回頭望去,我們已不再是學生,已經出來社會工作了。再也沒有什麽快樂的年代,只是工作,工作,還是工作。不知怎的來到Sydney,以上的感覺越來越强烈。記得你説過有收postcard,就買了這張擁有Sydney兩大美景的地方。沒有郵寄,親手交給你。

...

Krakow

畢業以後的我們應該很難有機會再一起旅行。很想念一起旅行的時光。
我覺得人長大以後會發現很多事情的結果沒有如人所願,所以我想説我們一定要堅持自己的信念,不要被現實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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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rcelona

Bercelona非常熱,可是食物蠻好吃,這裏的人也很nice,很有禮貌,只是扒手比較多。這會是我近幾年來最後一次旅行,因爲快要開始上班了,以後沒有什麽時間和錢去玩。

現在的我很迷惘,沒有什麽方向,充滿許多不確定性。可是在參觀聖家堂的時候看見了高迪説過的一句話:To do things well, first you need love, then techniques。這句話來得很及時,提醒我不要害怕,要繼續尋找我真正喜歡的工作,然後再develop好的techniques,必定能在自己的領域闖出一片天。這句話我想跟你分享,希望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工作的你也找到你的熱誠並有一番成就。我知道你一直為真愛而煩惱,一直覺得全部都是鷄。可是對於我這個旁人看來,你已經進入一個vicous cycle,一個思想負面的人說散發出來的vibe也是比較negative的,而且這樣也只會exhaust你自己已經很累的心。一定要想辦法活得更好,做自己愛做的事情,享受自己的生活,很多好事自然就會發生。



2021年6月27日星期日

第一人稱單數

2019年起,意識到帶不走成櫃的村上春樹去加拿大,於是決定痛下決心不再購買任何實體書,然後好好地把庫存消耗完畢。奈何認識了一票書友,在文靜的詢問下,毫不猶豫就買了兩本新作 - “棄貓”和“第一人稱單數”。

“棄貓”插畫細膩,閲讀村上先生的文字就好像是夏日的午後,在廊台聽著他娓娓道來年少的故事。不過比起“棄貓”,“第一人稱單數”帶給我的衝擊比較大。

我覺得第一人稱單數是村上過去四十載以來的集大成之作,很多篇章都帶有一種經歷了一輩子的洗禮后的闊達,每行文字都透著一股往事不可追憶的遺憾。而賴明珠翻譯此作時,罕見地用了極其簡練儒雅的文字。

大部分的文章都圍繞著回憶與往事,無獨有偶,他們以不可思議的精準,描述了我許多難以言喻的感受。

下面節錄幾段。

...

謝肉祭(Carnaval)

那件事情,我已經遺忘許久。壓根沒有想起來。可是現在這樣寫她的故事,在描述她的容貌的過程中,那件往事突然重現腦海。而且歷歷如昨。

二十歲那年秋末,我曾和那姿色平平的的女孩約會過一次,一起在旁晚的公園散步。喝著咖啡,對她詳細説明阿特 · 佩珀吹奏的薩克斯風聲音有時是怎樣美妙地嘶啞分岔。那不是偶然的音樂走調,是他一種重要的心靈狀態的表現。後來,她臨別時給我的電話號碼,被我永遠遺失在某處。無庸贅言,永遠,是非常漫長的時光。

那些只不過是我瑣碎人生中發生的一組小事。如今看來,是人生中稍微繞點路的插曲。即使沒發生那種事,我的人生想必與此刻沒太大差別。然而那些記憶,在某個時刻,想必會穿過遙遠的漫漫長路前來造訪我,并且以不可思議的强度撼動我的心。猶如秋末的晚風,捲起森林的樹葉,令原野的整片芒草一齊伏倒,用力拍打家家戶戶的門扉。

...

奶油

我們的人生有時會出現那種事。無法解釋也不合邏輯,可是唯有心靈被深深擾亂。那種時候或許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考慮,只能閉著眼睛熬過去吧。就像鑽過巨浪的下方。

...

與披頭同行(With the Beatles)

之後,我認識了一些女子,也有過親密的交往。每次邂逅新的女子,我總感覺自己似乎在無意識中期盼,當時的情愫 ——那個一九六四年的秋天我在學校昏暗的走廊偶遇的光輝瞬間——能夠在心中重現。那强勁又沉默的心跳,喘不過氣的窒息感,耳朵深度傳來的細微鈴聲。

有時我能夠抓住那個,有時無法如願。也有時雖然抓住那種感覺,卻又在某個轉角虛無地迷失。但不管在哪種場合,那種重現的感覺,經常扮演了我心中所謂的憧憬的水平鏡。

當我在現實世界無法順利抓住那種感覺時,我會在心中悄悄重溫過去那種感覺的記憶。於是記憶有時成了於我而言最珍貴的感情資產之一,也成了活下去的心靈寄托。仿佛在大衣的的大口袋中,悄然熟睡的熱乎乎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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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川猴的告白

我在想,所謂的愛,是我們這樣活下去不可或缺的燃料。那份愛或許有一天會結束。或許不會有美滿結果。但即使愛消失了,即使愛未能開花結果,還是可以繼續抱著自己愛過某人,戀慕過某人的記憶。那也會成爲我們寶貴熱源。如果沒有那樣的熱源,人的心,猴子的心當然也是,最後大概會變成酷寒的荒蕪野地吧。那片大地終日不見陽光的照耀,想必也孕育不出以安寧爲名的花草,以希望爲名的樹木。我在心中,珍藏著昔日愛過的七位美麗女性的芳名。我打算把它當成自己小小的燃料,在寒夜裏用它細細溫暖身體,就此度過我的餘生。

...

石枕上

但不管怎樣,我都在内心一隅期盼她還在這世間的某處。偶爾會想,希望她好好活下去,至今仍能繼續創作短歌。爲什麽?爲什麽我會特地那樣想?在這世界,實際上明明并無任何東西連結我與她的存在。縱然在哪條街上錯身而過,或者在餐館的桌子比鄰,明明也毫無可能認出彼此的長相。我們就像二條直綫相交,在某一點短暫交會,隨即各分東西。

之後經過漫長的歲月。很不可思議的,人在瞬間就老了。我們的身體無法回頭地時時刻刻步向殞滅。當我們閉眼片刻,再次睜眼時,就會發現許多東西已經消逝。被深夜的强風吹襲,他們——有既定名稱的和沒有既定名稱的——全都了無痕跡地消失了。只剩下些許記憶。不,就連記憶都不太靠得住。我們的身上當時真正發生了什麽,有誰能夠明確斷言?

即便如此,我是說如果幸運的話,有時也會有一些話語留在我們的身邊。他們在深夜爬上山丘,鑽進根據體型挖出的小洞穴,大氣也不敢出的巧妙等待呼嘯的時間之風過去,等到天亮,狂風平息後,倖存的話語就會悄悄地從地面探頭。

或許除我之外,這世上再也無人記得她創作的短歌,遑論僅凴記憶背誦出其中幾首。那本用風箏綫裝訂的單薄私家版短歌集,如今被衆人遺忘,除了我手上這本“二十八號"之外一冊也不剩,都被吸入木星與土星之間的某處無明暗消失了。或許就連她自己,對於自己年輕時創作的短歌,或許只是因爲和那晚她咬的毛巾牙印記憶連接,就這麽簡單。至於始終記得這種事,一再從抽屜取出那本已泛黄變色的歌集重讀,究竟有多大的意義和價值,我自己也不明白。老實説,是真的不大明白。

但是不管怎樣,它都留下了。其他的言語和思緒皆化爲飛塵消失無蹤。



2021年5月1日星期六

Like This, Like That

轉眼就步入了2021年的年中,相較幾個月前,有些事情塵埃落定,有些事情愈發不確定,心情還是一樣憂鬱惆悵。

塵埃落定之事包括大學錄取已經拿到,而簽證所需要的所有文件均已備妥,現在唯有等待。

而不確定之事層出不窮,最令人感到厭惡且頭痛的當然是武漢肺炎疫情的反撲。截稿爲止,最新消息是馬來西亞即將重啓MCO,這代表自從去年五月開始三度展延的FRM很可能會再次延期到十一月。這對於一個連續念書了一年的我來説,是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我已經非常厭倦無限輪回的考試生活,而且還時刻必須從工作時間擠壓時間念書,如果消息屬實,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五月的開頭荊棘載途,前方還有多少困難,我無法也沒有力氣去想象。



2021年4月1日星期四

Mayflower

由於準備在7月離職,我今天下班後準備跟上司提辭呈。兩年前進公司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會發生,不過哪怕在腦海裏演習了千百回,當它正在發生時,過程平鋪直敘得令人感到異常陌生,我好像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觀察著一切。

“ I have received a scholarship to pursue Masters in Financial Mathematics in Canada。”

2021年3月31日7點的下午,我在會議室對上司説著。

我似乎漫不經心地説著這句話,然而這短短的13個字卻花了我兩年的時光來部署。無數個無眠的夜晚,突如其來的呼吸急促,在混雜著混亂的情緒裏頭,無止境的關卡,全部濃縮在一行文字,被我以不帶任何感情的口氣跟上司説著。

至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這種莫名的、不穩的、混亂的餘韻。

會議結束的時候我突然想起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


Now that you've said hello, I'm afraid we move right into farewells. Hello, goodbye. Like flowers scattered in a storm, man's life is one long farewell, as they say.

I'll never see them again. I know that. And they know that. And knowing this, we say farewell.



2021年3月18日星期四

致自由 To Freedom

以下這篇文章來自影響我最深的一個人- Alvin Tan。這是一則從馬來西亞到美國尋求政治庇護的故事。


Today, May 27, 2015, marks the 1st anniversary of my being in the United States. A year ago exactly, I literally walked from Tijuana, Mexico up to a Customs and Border Protection Officer at the San Ysidro Port-of-Entry at California and told him this, "Sir, I don't have a valid visa. I'm here because I'm afraid to go back to my country. My government is persecuting me. I intend to seek asylum here." He jotted down some notes in a paper and then proceeded to handcuff me and seize my luggage. The other people standing in line appeared nothing short of dumbfounded. I was immediately processed and incarcerated, and I lived in various detention/correctional facilities in different cities and states for three and a half months before getting released on 9 September 2014 in Seattle, Washington.

I still cannot thank the US government enough for not turning me away, because, if they did, I'd immediately put in an application for political asylum in Mexico. I couldn't risk getting deported back at all. When you think about it, if someone didn't have a visa, a border official should simply turn him away and tell him to go back to where he came from, right? But this is not how the US works, and I knew it. I know that they're obliged to arrest you.

And that very day, I felt a huge, huge load relieved off of my back. It's funny enough when I think about it now -- I was about to be detained indefinitely (with no fixed date of release), and I was praising the Lord for being arrested. I was really glad that they wanted to arrest me because that meant that I'm in line and I can begin the asylum process proper. Hell, if I was going to jail in Malaysia anyway, I might as well be detained by some legitimate government, not some fascist Malay pigs who knew nothing.

In detention, I remember trying to make the best of my time there. I talked with many other detainees and even the correctional officers there to research life in America. I stayed fit and worked out three times a week, and I played a ton of soccer and basketball. I dedicated FOUR HOURS a day learning and studying Spanish from a Spanish-English dictionary and Spanish newspapers and magazines; I even practiced with whichever Mexican inmate with sufficient patience to deal with my broken Spanish. I went to the law library whenever I could to understand US asylum law as best as I could. I read tons of case law and textbooks since we had access to LexisNexis.

Then one fine morning, after a court session, I was told that I was to be released immediately because the Assistant Field Office Director of ICE (Immigration and Customs Enforcement) in Seattle decided to parole me out into the wild. Yay. I packed up, and I was excited to actually set foot in the US for the first time. At the same time, I was totally intimidated, because I knew nobody, had my passport confiscated by ICE, I barely had more than $1,000, and I didn't know where to go or where to stay. I was completely unprepared as well as heavy-hearted because I thought I was going to be held much longer.

They let me change into the clothes I came to the US with, and then they simply opened the electronic doors and gates. I felt the cool wind blowing in my face and the hot sun shining on my skin, and the guard who released me told me, "Welcome to America."

"Welcome to America."

I remember this line very distinctly because it meant so much to me back then. When you had to go through so much shit in detention -- at times yelled at, chained like animals during the flight, locked in ice-cold rooms for days, and at other times threatened by other inmates -- that sentence meant a lot more to me than to someone who, say, just disembarked from a cozy flight and touched down at JFK or LAX or ATL for her summer vacation.

As unmanly as this sounds, my eyes were really watery when I heard him welcoming me to America: a mixture of sadness leaving the friends I made in detention, of excitement exploring America for the first time, of fear of my unknown fate (imminent homelessness, maybe?), and of gratitude to the US government for receiving me, housing me, feeding me, and treating me with absolute respect, dignity, and courtesy. The guard could have told me, "Now get the fuck out!" or any other abusive variation, but he didn't. He said, "Welcome to America."

I took one step out of the gates of the Northwest Detention Center in Tacoma, Washington. I looked around; it's a complete rural town. I turned back and looked at the guard.

Me: Woah woah woah, uh, where do I go?

Him: Don't you have someone picking you up?

Me: (shakes head)

Him: Well, what about your next-of-kin, friend, relative?

Me: (motions hand saying I have none)

Him: (sighs) Oookkay. Let me see what I can do.

He walked inside, and I followed him, and he said, quite ironically, "No no no, you can't come inside now." Ten minutes later, a correctional officer dropped me at a Greyhound bus station in his own car, and the rest is (boring) history...

Since then, I've been having a road trip throughout America for the first few days, settling down in Los Angeles by 15 September 2014, finding a place to stay, finding work, finding friends, finding girls, and finding myself basically -- chasing my dreams. It's been a year here in America, or really just eight-odd months out as a free man, and I count these things -- things ordinary people would probably take for granted -- as part of my accomplishments:

1) I have gainful employment, a roof over my head, and I'm building up my credentials in the acting industry, my chosen line of work. I'm working part-time with a full-time income, mainly by exploiting how Americans feel like a bad person if they don't tip 20% in Silver Lake. The rest of the time, I simply sing, play my piano, surf the internet, meet new people, and audition for film projects.

2) I acted in my first feature film and gained my first IMDB credit. That means nothing to most people, and it still means nothing to people in the acting industry, but it means a lot to me. I was happy just being on a film set really, but a paid under-5 role? I'll fucking take it! Now just wait for it to be released...

3) I also did a bunch of fun background/extra gigs. Who knew a Kampung Jinjang Utara village boy could somehow get involved in these Hollywood projects, even as an extra?

4) I have a car now. Enough said. My quality of life jumped up a lot since owning one. I'm just ballin' outta control now with my Mazda Miata convertible!

5) I started dating. This isn't a big deal really, since I already dated back in Malaysia, but right now I'm dating with vastly-inferior credentials: small Asian male, fresh off the boat, broke as fuck, crap job, crap apartment, etc. I'm surprised I have any dating life at all. It's pretty much my entire social life now: meeting new people. That's good... I'd rather keep things fresh than hanging out with the same people over and over again.

Would I say that I've done well for my first year in America? Not really. But I feel that I've done above-average in the three priorities that I've set for myself: get paid (work), get laid (date), get great (act), considering my initial circumstances. People often expect miracles from me, because the media somehow paints me as someone with a lot of potentials, especially the Singaporean media. The truth is I'm just a very-average guy trying to do what he loves while not having youth pass him by having as much fun as possible along the way.

I'm a hedonist at the end of the day, and I'm proud of it. What better place to be a pleasure devil than America itself? God bless America!

P.S. Of course, there will be many who measure achievement by money, and I guess in that department I'm not doing too well. In any case, you have no idea what my net worth is; you're making guesses based on my current work. But I really don't care too much about making money. I know I will... eventually. I have the rest of my life to do that, and I won't ever have a family or want to pay a mortgage, so there's really no rush. Fun and laughter and excitement always come first. I've been incarcerated and fucked with enough now by this stage of my life to know that life is at best ephemeral and unpredictable. I'll never pawn my youth away for dineros while the opportunities for chasing my dreams and fun pass me by.

You can't do both either, because making money is often full-time work. Once you get into full-time work, you become a consumer, you become tired at the end of the day with no energy to do anything else, and you start giving up on the more important things in life, like your social fucking life, health, education, dreams, or even simple rejuvenating leisure.

Nobody ever regrets not working enough to make more money. People often regret not having more fun and making the best of their youth. Always.



2021年3月13日星期六

森林

 每個人的内心深處都有一座森林,一座即使是最親密的人也觸不可及的森林。